话说黑僧伏在龙棚御座之下,被天师切责,因疑信参半,要试真假,他便暗怀毒计,偷眼看着,觉离他切近,便运足腹中黑气,对准真人直喷去。那知天师见他跪在地下不哼不语,早预防他不怀好意。看他那边把嘴一张,真人不肯容情,把手一撒,呼噜噜! 如雷声震响,万道霞光,直奔番僧而来,倒将那股黑气反行卷回。番僧大吃一惊,知是天师无疑,双足一跺,旋起一阵黑风,到了龙棚之外,飞奔云霄。众文武正然惊讶,见从御座后复起一阵香风,金光一闪,随着黑风直赶将下去。皇上同众文武尚不知何故。宝座上龙颜大怒,望天师说道:“哎呀不好! 番僧逃脱去了。爱卿作速使方略,休叫伤了朕之子民。”真人连忙跪倒,口称:“万岁! 微臣有惊圣驾之罪,乞我主宽恩!”老佛爷龙腕一摆,说道:“此乃爱卿降妖,何罪之有? 速平身,施法术擒妖邪要紧。”天师复又奏道:“万岁且宽圣忧。怪物插翅难飞,微臣早已暗遣神将各守方隅。
适才金光所起,乃是护法灵官追逐妖邪,绝不致贻害百姓。”皇爷宝座上点头道:“但愿如此,无奈亢旱依然,朕甚觉有愧于心。爱卿保国佑民,速行施法,祈得一犁甘雨,慰朕如渴之望。”天师叩头奏道:“臣食君禄,当报君恩。臣托我主洪福,仗祖上传遗,祈一场雨露,以救禾苗枯槁,以安万民之心。”皇上听罢,反忧为喜道:“卿如此,可登雨坛祈祷,快施无穷法力,前去致祷!”真人奏道:“微臣不须登坛,自能致甘霖下降。”老佛爷问道:“爱卿不用上台,如何求雨?”真人回身取来一物,尊声:“万岁,速遣大臣一位,手持此物,飞马到黑龙潭掷在水中。不过一二刻,有细雨清风纷纷而降。”皇上听天师所言,不知是何法宝,这等奇验。老佛爷接过仔细一看,原来是一黑漆铁牌:长有七寸,宽约三寸,正面上写着“洪教敕令”四朱红字,背面画着一道符印。老佛爷看罢,龙心暗道:“这样一个小铁牌,如何说便能求得雨下,看来也是难测。若是不灵,天师岂能虚谎? 想来天下孔、张二家,皆有祖传至道,使后人不能不尊崇奉敬。朕今看来,这个小铁牌,定有灵应。”
却说天师见皇爷看牌沉吟,连忙奏道:“启我主速降谕旨,派一大员持此物捺在黑龙潭,不可回视,策马速归,雨便随落。”老佛爷龙心大悦,忙对马五格谕道:“张爱卿适才所言,卿可曾听得明白?”马大人见圣上问话,连忙到驾前跪倒叩头,口尊:“万岁,奴才皆已闻知。”老佛爷道:“你既知道,即刻擎这铁牌,速去黑龙潭。”马大人叩头说:“领旨。”复平身站起,接过铁牌,退步出了龙棚,忙吩咐家人牵过能行的坐骑,带一名仆人,一齐扳鞍上马,如飞而去。转眼之间,已到了黑龙潭近处。弃镫离鞍,跟人将马拉过一旁。马大人自己走到潭边。但见水势潆洄,清鉴毫发。看罢,急将铁牌捺在潭里,连忙撤步回头,扳鞍上马,奔回雨坛。
且说黑龙之水,原系与海水相通。那时龙宫内的水卒,正在潭中巡哨,忽见有一物沉下。水卒接过一看,乃是一面法牌。水卒不敢耽搁,连忙双手捧定,行至水府禀知龙王,呈上铁牌。龙王一见知是洪教真人的敕命来到,即刻差巡海都尉到处知会雷公、电母、风婆、雨师,众神会集一处。龙王同众神率着水族,一齐到了空中。顿时布云掣电,发雷行雨。
不言龙王奉天师敕令,且说圣主自遣马大人黑龙潭去掷铁牌,坐在龙棚,复与天师言谈妖物。未二刻,只见马五格已走入棚中,驾前跪倒,口尊:“万岁! 奴才遵旨将铁牌捺到龙潭,回马行至半途,知铁牌果然灵应,漫天乌云油然四起,现在雨亦沛然降下,奴才特行奏明。”老佛爷闻奏,龙心大悦,将龙腕一摆,马大人站立退归班内。老佛爷随即欠起龙体,离了宝座,忙步到龙棚之外,闪龙目四面观看;众大臣亦俱相随,仰天而望。但见:满天云气蒸腾,电光闪烁,清风拂拂,雷雨交加。佛爷不觉龙心大悦。众文武跪倒齐呼:“万岁! 万岁! 圣寿无疆!”老佛爷一见,连忙说道:“众卿俱各速起。此乃张爱卿道术之神。朕心甚加愉快,亦不枉众卿相随劳碌。但雨虽然落下,不知怪物如何? 张卿家再速施法擒来,使他本形现出。
朕看他到底是何妖物,胆敢前来惑朕。”言罢仍入龙棚,复归宝座。众文武亦各随入。天师进前奏道:“微臣已召请马、赵、关、岳四位神圣,各按东西南北把守汛地。复有六丁六甲、值日功曹诸神,各把方隅,犹如铺下天罗地网,一直在云端里守候。妖物料亦无处藏躲,不久便擒到驾前。”此话不表。
且说番僧足登黑云,从龙棚直起到空际,心内打算逃回沼去。猛一抬头往回里一看,只见有道金光,紧随在后,又听如雷似的大喊道:“精物哪里逃走? 速速回去现你原形! 不然,吾神鞭下立刻叫你惨命。”那妖正在惊慌之际,忽听怎样一响,吓了个走投无路。只得停住偷眼一看,但见那追来的神圣甚是威猛,赤发红须,朱红面色,两只巨目;头戴金冠,大红袍衬黄金甲,腰束黄绒宝带,胸挂紫金牌,靴登五彩,手执金鞭,声音洪亮。妖邪看罢,知是灵官爷追将下来,几乎惊跌下来。道教之中,就是这位灵官王元帅,到了佛门就是韦驮。凡妖魔鬼怪皆怕这个神圣。
有人阅看及此,问说这话前后叙的不符。他道:先前说黑面僧不认得天师,怎么就认得这灵官呢? 即便见过说是认得,为何先在龙棚之际,天师将灵官请下,在御座后保驾,众官看不见? 因俱是凡目。妖僧他是妖怪,那时看不见,这会子在云端内就看见咧! 既有此问,只得叙明。众妖大抵俱知。孟子说道:“大而化之之谓圣,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。”既为神圣,自然令人莫名其妙,有不可思议之处。不要说妖怪,假如凡人,神圣要叫你看见,把金光一闪,你便看见;要不叫看见,把金光一隐,你想要看见万万不能。灵官爷先在龙棚,原是暗中保驾,隐闭金光。妖邪低头伏在御座之下,所以未能见法相。此时到了虚空,灵官爷现出金身,妖邪自是看得详细。从来天下奇奇怪怪之事,叫人想不来解不出的尽多,若以平常情理较论,往往骇人听闻。殊不知天之高,地之厚,万物之多,风土之异,人情之殊,年月之久,其问无奇不有,无怪不生。若以自己未闻未见,未曾作过的,便说世问并无此理,并无此情,并无此等事,究竟那是坐井观天,浅见薄识,知其一不知其二,少所见多所怪之人耳!况且仙佛神圣,道高德重,自能变化无穷。不是那异端邪术,惑世诱人的障眼法儿,说出来荒唐难信。
闲言叙过不表。且说妖怪见了灵官爷圣像,意乱心迷,恨不能立刻钻天入地,得全性命。暗说:“不好! 料是多凶少吉,难逃公道。我实指乘机借求雨得点好处,归入大罗仙,得预蟠桃会,多么逍遥自在! 哪知心高命蹇,晦气晦头。不知遇了这个鸟天师来破了我的机谋,倒弄得引火焚身。这个时运真乃不利。那个灵官真紧紧跟定,倘被他金鞭一击,恐难保这个残生。早知此来这样结局,何必跑到北京,担这个惊怕? 倘要出了丑,不但遗笑江湖,怎么再回水沼见同类朋友?”垂头丧气,心中抱怨。只见灵官爷紧紧赶到,扬着金鞭往下要落。吓得妖怪浑身乱抖,不觉急中生智,暗想:“我纵然跑到何处,他一定也是要追到何处。自古未有不慈的神佛,我且上前恳求一番。倘灵官爷发了善心,暗放我逃走,免得如飞奔命;若是不允,再作道理。”只见灵官登时冲冲大怒,骂道:“好孽畜! 胆敢违吾法令! 看鞭罢。”说着,那金鞭照那黑面僧头上,一直落将下去。不知妖僧头颅被火官爷击得如何,要知端绪,且看下回分解。